河北美术学院院长、当代中国书画网艺术顾问甄忠义题词：网尽书画龙鲤
笔下阴阳纸上太极
——甄忠义先生《杜甫<月夜>诗意图》审美
谢景田
《周易》阴阳太极之道是天地浑沌的初觉，朦胧的曙光，人类的启蒙，自然也是艺术的启蒙。其实身为河北美术学院院长、中国朦胧画派创建者的甄忠义先生幼年就启蒙于唐诗。在成长中，与唐诗结缘。他柜子里装着唐诗，桌子上摆着唐诗，床头上放着诗集。早起朗颂两三首，出门带上一小本，晚上再忙也要青灯黄卷，伴诗入眠。后来又收集些诗牒，悠闲时眯上眼睛沉醉在那声声入心的韵律，品味着诗情画意，享受着飘飘欲仙的乐趣。在唐诗中漫游，与“诗仙”对话，更常与“诗圣”交流，与“情圣”子美叙情。因为他深知宋代苏轼推崇：“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独为首。”闻一多说杜甫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大诗人，四千年文化中最庄严、最瑰丽、最永久的一道光彩！”杜甫诗大胆揭露唐代由盛转衰的社会矛盾，深切同情穷苦百姓，内容丰富而深刻。是中国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被誉为“诗史”。在艺术上，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精于律诗；风格不一，以沉郁顿挫为主；语言炼达，气韵生动，独具魅力，后被尊为“诗圣”。
诗言志。杜诗完全是情志的迸发，一是社情：对国家、百姓的爱；二是友情、亲情包括爱情。梁启超诚论杜甫：“中国文学界写情圣手，没有人比得上他，所以我叫他做‘情圣’。”明代黄生说得好：“五律至此，无忝诗圣矣！”意思是说《月夜》诗体现了诗圣情的最高水准。
杜甫《月夜》诗言的什么志，抒的什么情？甄忠义先生读诗必追根求源。唐代756年春天，安禄山叛军从洛阳攻打潼关。五月，杜甫从奉先到潼关以北白水的舅父家住下。六月，长安沦陷，玄宗逃往四川，叛军入白水，杜甫携家逃往鄜州羌村。七月，肃宗在灵武即位，这对一贯秉持“尊主爱民”节操的杜甫而言别家抛私比起廷患国乱来说毕竟是次要的伦理负荷。于是他只身奔向灵武，不料途中被叛军抓住押往长安。八月，杜甫被禁长安彻夜难眠，怅望天上月亮，思家念妻而作《月夜》。其诗为：“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品赏其大意是：想来今夜鄜州上空那轮圆月，只有爱妻你在闺房中独自向我遥看。可怜幼稚的小儿女，还不懂得妈妈流着眼泪是在望月思念着远方生死未卜的父亲。染香的雾气打湿爱妻你的鬓发，明月的清光使你玉臂生寒。何时能并肩坐在薄帷帐中拥抱，月光照咱俩耳鬓厮摩尽把泪痕吻干。甄忠义先生体悟“情圣”代表之作《月夜》显然是夫妻深情的写照。他深知杜甫一生只娶杨氏为妻，恩爱专一，不要说离多聚少，只说得意时，纵有三妻四妾也不为过。但是他们一直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如胶似漆。禁难中的杜甫为了表达他对妻子的至爱，就一反故常倒插笔从想象中结发妻彻夜难眠寒月下眺望远方一心惦念落难中的“我”写开去，这样起到了加倍和进层表征妇夫情深意厚的意义。清代浦起龙《读杜心解》所言极是：“心已神驰到彼，诗从对面飞来，悲婉微至，晴丽绝伦。又妙在无一字不从月色照出也。”就是杜甫这首构思奇特，语浅情深，沉痛委婉的五律经甄忠义先生深识筛选也无疑是同类体裁中的千古绝唱。这就更坚定了甄忠义先生要将此诗作画的决心。
北宋苏轼《题蓝田烟雨图》中赞被称为“诗佛”的唐代王维字摩诘语：“味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作为艺术家的甄忠义，既然《杜甫<月夜>诗意图》酝酿于心，已悟“诗中有画”；毕力化诗于纸，求“画中有诗”。
甄忠义先生对此早有深识：要做好“画中有诗，除了认真研习传统书画经典外，要技进乎道，功夫在画外，没有哲文修养，不通阴阳之道是肯定不会成就意象高境的。其实甄忠义先生从小就好奇好学。常见一些所谓道士为人算命，消灾免难，俗称迷信。后来他渐渐明白真正的道是在《周易》中。《黄帝内经》为什么贯穿有阴阳、五行？老子《道德经》为什么有八十八句经文来自《周易》？为什么秦始皇“焚书坑儒”唯独留下《周易》？为什么汉武帝“独尊儒术”将《周易》排在了五经之首？对立统一的辩证法，是中国哲学在世界的首创。后来传到欧洲，启发了黑格尔、尼采、马克思等人的哲学。世界上突出的发现“相对论”也没有超出阴阳相对说的范畴。就连韩国为什么用太极八卦图制成国旗?为什么西方学者称之为“一部奇妙的未来学著作”？世界上为什么都热衷于研究《易经》?为什么高科技领域也从《易经》中悟道?甄忠义先生是宋代欧阳修说的“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读书破万卷的志者。渐学渐识：“阴阳太极”是中国最美的图腾，丰富玄妙的哲学理念。被誉为众经之首、大道之源的《周易》其核心精神就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这无疑揭示了天地间万事万物变化的本体或本源，点破了阴阳理论，道器学说。因此学道、悟道、得道是古人学问的基本内容和最高要求。尤其是老庄时代以来，阴阳之道，无处不讲，无时不用。中国诗书画也是这一文化的载体。问道修艺之路必合阴阳大道。甄忠义先生深识，杜甫生在河出图、洛出书的伊洛河与黄河汇流的河南巩义笔架山下，也是太极八卦诞生的中原沃土。家乡不远有老子和《道德经》、庄子与《南华经》的诞生地，有佛教圣地白马寺，还有印度佛教中国化禅武结合闻名天下的少林寺等。自小受《周易》、儒释道的熏淘和浸淫。所以诗圣杜甫的作品富有太极阴阳基因应在情理之中。
“慧而能后悟”（《大学》）。甄忠义先生多次重温《周易》和老庄哲学及历代美学。“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中庸》）。他进而彻悟：“道”是“万物之母”，“众妙之门”，而道成于自然，自然践行于道，这也是中国画的命脉本源。而中国画艺术创造的核心就是意象的创造。就象思维而言来自《周易》，因“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才有“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也就有了“观物取象”“立象尽意”“以象喻意”的象思维。所谓意象，就是艺术家以自己的审美胸怀和品藻通过对物象的创造性感悟，经由联想使物象与自我情理交融而创构出的意象。这里面最重要的是，在感悟中要突破时空的囿限，从有限看到无限，从一时看到长远。如此从阴阳变化中用自己丰阔的审美心胸观照，包举宇内“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跃入大化，方能“迁想妙得”“应天合道”。
诗圣这首奇妙的《月夜》要化成一幅诗画合璧的图，如何创造意象高境？甄忠义先生又深究了浦起龙评价杜甫《月夜》诗中“又妙在无一字不从月色照出也”这句点晴的话。同时他也反复琢磨了法国罗丹的名言“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来”。甄先生还具体参悟了齐白石《蛙声十里出清泉》那幅构思奇特，笔墨简练，极富阴阳的艺术杰作，汲取了齐老“画面上人看不见但可以悟到意在画外”的笔墨智慧。终于成竹在胸选择“月”动脑筋构图，进而拢天地于形内，挫《月夜》于笔端。在一派朦胧月夜的高远深远平远的天地中以双方残月、半月的趋合为理想简练之图，以象征、比拟来脱俗就雅。这样他从自然物象“月”联想到杜甫与妻子的别愁离苦之人生意象，进一步“以象喻意”，即以“月”喻杜甫妇夫之情深意笃而升华到艺术的境界。这样足可获得“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艺术效果。其实甄忠义先生已早有深悟：对道认知的高、深、远与否决定艺术的境界高低。诗中有阴阳之理,画中有阴阳之道。也就是说中国画无处不运用阴阳，无处不包孕着阴阳，无处不流露出阴阳。正如近当代书画泰斗黄宾虹在《笔法图》中所言：“太极图是书画秘诀。”这是书画创作的一把独一无二的钥匙。甄忠义先生紧紧握住了这把万能的钥匙来创造出审美的象外之玄妙意境。针对“月”，匠心构思，必具阴阳。因为阴阳是构成万事万物包括艺术的最基本元素，一切变化，都是阴阳的变化。
“悟而能后得”（《大学》）。识由学而高，学又因识而进。天为阳，地为阴；有为阳，无为阴。一幅空白的宣纸上，哪怕只画出一笔，就已定出了阴阳。同时他还借鉴了宋代石恪等最早将诗的简练语言融入绘画笔墨语言典型的人物“减笔描”。澄怀味道一幅《杜甫<月夜>诗意图》在甄忠义先生心中和笔下渐淅化出。
夜朦胧，画朦胧。主图朦胧月下，右边杜妻为阴，左边阳为杜甫。妇夫的头都是阳，而脚都是阴。但是两人面向的都为阳。妇夫身体轮廓和衣纹都是由隐约的白色线条勾勒而出，而双方衣服上大都是用淡墨侧锋写成的条条块块。风从杜甫阳方刮来，表现为仰首杜甫长须飘向阴妻，似在呼唤、倾诉或飞吻；而头发飘向脑后抬头望远的妻子，像回应丈夫的传情达意或回吻。阴妻心中全有阳杜甫，阳杜甫心中更有阴妻。特别是画出的杜甫脚下尖形白块和为月光漂白被风撩飞起的衣襟，还有头上空第一个只画一角的残月，应为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到家的趋势和渴望。这无疑是甄忠义先生苦心在经营着怎样“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得意忘形”以阴阳之理达到情景交融月圆团聚的写照。
“月亮走我也走”。针对主题为《杜甫<月夜>诗意图》，甄先生在杜甫和妻子上方共画了八个行走的月亮。从妇夫头上空各画出相向而行的四个残月，残月越画越大，渐行渐近到了两人上空的正中间两个半月正好合成了一个圆满的月亮。总的看起来八个月亮因四四合圆却共成了七个月亮。其实甄忠义先生画月依次的“数”是有寓意的：“一”自然就是太极了。“二”含有“两仪生四象”的“两仪”之意。“三”应隐有“三生万物”之意。“四”具有“两仪生四象”的“四象”之意。“七”应寓有牛郎织女“七月七日”月下鹊桥相会美满和佛教最高理想“七级浮屠”之意。“八”寓有八卦之意。双方各向彼数都是八个月亮，若延生附会，以情深意厚推之用乘法可得最大数“八八六十四”，暗含“六十四卦”之意。由是观之，单说月亮是阴，而只从数上论奇数为阳，偶数为阴。杜甫妇夫都有一、三两个阳，也都有二、四两个阴。但中间合二为一，这个合二为一的“一”，还有合成圆月的“七”都成了阳，而含有的“八”和“六十四”却都是阴。天作之合，妇夫都有团圆好合的企盼和理想，这企盼和理想都是阳。两人相向的行动都是阳，无论缺月或圆月都是阴，而月亮逐步变圆的变都是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苏轼《水调歌头》）。这幅画妇夫上方都是相向画出了三个残月后才合为一个圆月。从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哲思出发，象征着从残月到圆月，从离别到团圆遭受数不尽的艰辛残苦。纵有万千苦愁更向何人说？这正是，问君能有多悲愁，恰似故乡大河日日月月向东流。多个残月逐步融圆，寓意着“天人合一”的审美哲理。深一步说这个圆月，拟人团聚，就是阴阳合一，就是“合二为一”，“一”就是太极。太极是自然与万事万物包括艺术的基因和大“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宋代秦观《鹊桥仙》）。阴阳的两个半月终于合成圆月，这是杜甫的梦想或期望。深一步说杜甫这时心中想的也不只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唐代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而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拥抱”了。
“月亮代表我的心”。月朦胧，意朦胧。只有像两个朦胧半月那样合抱着，朦胧中似闻到妻子的“香雾”，像感到妻子的“云鬓湿”和“玉臂寒”，如有“依虚幌”，“泪痕干”的体味和感叹。月起兴，心相印，风传送。这里的“风”不是自然的风，象征着情感的电流超越时空相互融通着妇夫的身心。面亲面，能感到妻子呵出的热气；胸贴胸，能听到妻子热切的心跳；身热身，能感受长久离别拥抱时的悲喜交加。心至热，情至深，意至切与天上圆月化为艺术家藻雪心脑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天人合一”的《<月夜>图》。这自然体现了宋代郭熙“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之言。其实中国画的写意就是对诗意的追求。也正如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言“艺术的本质就是诗”。无疑令人品赏到了这幅绘画诠释着《月夜》的诗意美。
诗意美，就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从画幅构图中看，甄先生将杜甫《月夜》诗用他擅长的古篆体书写到了杜甫妇夫的正中间，也就是圆月的正下方。这样诗就成了画的一部分。按一般作画都会把诗写到一角或一边，而他别出心裁，大胆放在画中间。其实书画是同源同根也有同像的。仅古篆中的“月”字和画中“月”都是天上月的象形。这里篆中“月”和画中“月”都是作为核心来重用的。如此书画更具金石味，书卷气。东汉蔡邕《九势》中有言：“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出，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其实《月夜》诗古篆笔墨也胎息于太极阴阳之理。长笔为阳，短为阴；粗为阳，细为阴；直为阳，曲为阴；枯为阳，湿为阴；浓为阳，淡为阴；实为阳，虚为阴；开为阳，合为阴；刚为阳，柔为阴；印章也分阴阳等等。如此诗为中心,演绎挥发成画，诠释着画。诗为心声，道不完苦难遭遇，诉不尽离愁别绪；书为心画，静止的画面被激活，月行人走，合抱泪流。这样月月象形寓意，书入画，画入诗，诗书画印融一，这“一”“应天合道”。同时也正如北宋苏东坡所言“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诗书画浑然一体，相得益彰，珠联璧合，美不胜收。
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纵析横审甄先生的这幅诗意图无疑是哲理的，诗性的，写意的，抒情的，书写的，也是朦胧的。大哉美矣！自然富有太极阴阳的哲学美，月亮喻人的自然美，驰骋想象的意象美，高雅古朴的意境美。
“大道至简”（《老子》），悟者天成。甄忠义先生这幅看似寻常却寓奇笔简墨淡朦胧的《杜甫<月夜>诗意图》，无疑化迹了阴阳相对、相称，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互根，阴阳合一之道。一句话：笔下阴阳，纸上太极。
月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甄忠义先生始于文哲积淀，深悟阴阳变化，追求太极之道，势必不断再创新意高境。
